第六章
第六章
处理了那个下书人的事后以，⾼夫人就吩咐亲兵们赶快把晚饭端来。闯王望着她问：
“一功在哪里？”
“把人马安营后以，他一直在为全军的粮草事奔忙，到在现还没休息。道知你要召集大将们来老营议事，我经已派人去告诉他，要他吃过饭就来这里。”
“这村里有还老百姓么？”
“老百姓当然有，可是都躲到山里去啦。听说这个寨子的老百姓有还不少，可是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见看过人马，要打仗，有还不怕之理？我一来到就叫弟兄们寻找本村老百姓，可是只找到几个聋三拐四、留下看门儿的老头老婆，连话也说不清楚。我又叫弟兄们想办法继续寻找。要只能找到几个懂事的人男，多少总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自成低头烤火，等候晚饭，心头焦的而沉重。这商洛一带本来是闯王的
地方，老百姓同农民军多有瓜葛。农民军把这地区叫做“软地”官方把这地区的百姓说成“通贼”可是三四天来，自成经过许多村村落落，老百姓都蔵了来起，只留下一些老年人看守门户。有只当他的人马来得突然，百姓们逃避不及，才能够见看一些年轻的人。然虽也有胆子较大和同农民军的关系较深的人己自找上来，报告官军消息，带领路径，但毕竟为数不多。且而愈是追兵近，情况紧，愈不易遇到样这的人。自成明⽩，老百姓怕打仗，怕官军，也怕义军掳人、抢人、奷
和杀人。特别是老百姓见看他的队部如今处在败势，更不敢同他的队伍接近。三四天来为因到处老百姓纷纷逃避，粮草空前困难，消息也得不到，使他苦恼万分。近一两年来，他常常在心中琢磨着要得天下必须如何解民倒悬收买民心，为着这问题，他在不打仗的时间用功读书，要从书上多道知古人成败的道理，也喜
找一些老年人闲论古今和民间疾苦。在军纪方面，他也比去过更加注意，还着实杀了一些犯奷掳掠的人。但到底怎样把队伍弄得像人们所说的“秋毫无犯”他没能认真去做，为因一则他手下的队部不全是他的老八队，二则天天奔跑和打仗，不给他个一驻下来整军练兵的机会。有些朋友时常对他说：“自成，睁只眼合只眼吧。⽔清了养不住鱼，谁替你卖命打仗？就是如今样这，经已比官军好多啦！”比较来起，他的队伍确实比官军好得多，以所这一年来他除抱着“打富济贫”的一贯宗旨外，也针对着老百姓痛恨官兵苦害的思想，用“剿兵安民”这句话作为号召。可是在现看来，打富济贫也好，剿兵安民也好，都显然很不够。要做到使老百姓
，真不容易！亲兵们把弄好的晚饭端上来了。摆在桌上是的半碗腌萝卜调着辣椒面，篮子里放着四个包⾕面窝窝头，其余的全是蒸山芋，另外每个人面前有一碗稀饭。李自成早就饥肠辘辘，狼呑虎咽地吃下去个一窝窝头，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名为稀饭，实其碗里边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如不说是清⽔煮⼲野菜倒较恰切。自成一边吃山芋一边想着粮食快完了，只能勉強支持三天，而这一带又是穷山，不断地遭受天灾和兵灾，十室十空，即令找到百姓，在仓猝间
本没办法找到粮食。如果明天能够突围出去，一切困难都会有法子开解；万一两天內突围不出去，大军给养么怎办？想来想去，有只明天不惜一切牺牲突破包围，才是出路。可是潼关离这里不到一百三十里，到底官军有多少，如何布置，曹
究竟在哪里，都得不到确实消息，这个仗么怎打法？同他在起一吃饭是的⾼夫人、双喜和张鼐。他不肯把己自的焦灼心情在们他的面前露出来，只在心中盘算着目前的严重局面。吃毕饭，他看几位大将还没来到，便叫双喜和张鼐在老营休息，己自带着几名亲兵出去看看。几年来他给己自立了一条规矩，在每⽇作战或行军宿营之后，他总要到将士们中间走走，到彩号们中间看看。愈是情况紧张，他愈要样这。为因习惯了，以所⾼夫人明知他今天常非辛苦，多么希望他休息一阵，却不敢开口劝他，只好任他出去。在自成走出堂屋后，她心疼地望一眼他的背影，回头来对双喜和张鼐说：
“唉，们你年纪小，为以掌着帅旗是容易的！”
李自成在寨里走了几个地方。月光下到处是他的队部，帐篷损失将完了，都露宿在火堆旁边。马都在嚼着⼲草。有些战士在马蹄旁边的草上躺下，缰绳挂在胳膊上，枕着鞍子，扯着鼾声。闯王嘱咐那些尚未睡去的将士们好生休息，准备明天杀出潼关。他正要往驻扎着伤号的一座破庙走去，老营的一名小校追了上来。他停住脚步转回头来，用眼睛问：
“什么事？”
小校走近他的⾝边，向他禀报说，大将们除总哨刘爷和郝摇旗之外都到了，夫人请他快回去。自成点点头，向回走去。小校又⾼兴地对他说：
“闯王，老百姓我经已找到啦。”
“经已找到啦？在哪里？找到几个？”自成站住连声问，目不转睛地望着小校。
“这地方我很
。我在寨外边的树林中找到了个一老百姓，对他说是闯王己自驻扎在寨里，秋毫不动，用不害怕。我给了他几钱散碎银子，叫他快去后山上把老百姓统统叫回来，不要在树林里冻坏了。”“好，好，到底把老百姓找到啦！”自成说，心中真⾼兴，简直像在场战上听到了重要捷报。
“闯王，你记得杜福宝么？”小校然忽问。
“记得，记得。他就是这寨里的人？”
“是的。惜可他一家人都死绝了。去年咱们从这一带路过时，我还见过他的伯⽗。”
自成对于部下的弟兄们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要只他见过一两次面，问过名字，隔许多年都不会忘。这个杜福宝原是⾼
样子下的个一弟兄，来后又跟着他，去年舂天阵亡了。如今一提，他的相貌还活在现他的眼前。“啊，杜福宝就是这寨里的人！他的伯⽗还活着么？”
“我刚才问了，还活着哩。这个老头子识得几个字，心中明⽩。要是把他找回来，准会打听到潼关的消息。”
“快把他找回来见我！”自成走了两三步，回头吩咐“等老百姓都回来了，你回老营取三十两银子散给大家，莫忘了。”
他又向小校的脸上看一看，才赶快向老营走去。
当自成走进老营的院子时，李过、田见秀、⾼一功、袁宗第和刘芳亮五位大将正同⾼夫人坐在堂屋谈话。们他刚才谈了那个可疑的下书人，如今话题转到了清兵⼊塞的问题上。田见秀感慨说地：
“朝廷在长城內外驻了那么多的兵，竟会叫満靴子随意犯侵！”
⾼夫人接着说：“哼！朝廷不争气，胡人当然会犯侵。从崇桢登极以来，像样这的事儿，也不止一遭两遭啦。”
“妈的！”李过骂道“卢象升是不做宣、大、山西总督么？两年前他同咱们打仗倒像是很会带兵，也有胆气，么怎挡不住靴子⼊塞？”
刘芳亮解释说：“鞑子是从东边来的，他在西边，远⽔不救近火。”
李过又说：“他要是从西边出兵狠狠地打几仗，満靴子还敢从东边人塞进攻京北么？…奇怪！”
⾼夫人回答说：“既然朝廷无道，卢象升纵然做了宣、大、山西总督也如同⽔牛掉井里，有力使不出。他的头上还庒着皇上跟兵部衙门哩！”
的她话刚落音，自成进来了。然虽他是大军统帅，号称闯王，但是当时农民军的中礼节和体制还不严格，大家相处像家人一样，以所几位大将见他进来并有没起立相
。他坐在李过对面的草墩上，还有没说话，一阵马蹄声来到大门外边停下。有一匹
情暴烈的马，在停下来后以倔強地腾跳着，旋转着，踢着，用后腿直立来起，噴着响鼻，愤怒地振鬣嘶鸣。直等鞭子从空中烈猛菗下，它才始开安静，但仍然用带铁掌的前后蹄在石头地上狠狠地刨着，蹬着。自成和大家
换了个一微笑，小声说：“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院里望去。⾼夫人站来起，把己自坐的带有靠背的小椅子腾出来给即将进来的人，转⾝进里间去了。随即有个一人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一路咚咚地响着进来，地⽪被踏得震动，忽听见喀嚓一声，在院中踩断了一⼲树枝，听音声
定一比
槌还耝。刘芳亮向院里笑着说：“果然跟别人不同！还没见你的人影儿，先听见你的马叫。”
“可见我的枣骝马真正是好马，天天行军打仗还精神十⾜。”个一耝犷的音声像打雷似的在院里回答说，随即是一阵慡朗的大笑。
随着笑声，一位约三十岁年纪，⾝材魁梧，骨棱棱的宽脸、双目炯炯、神态-悍，內穿铁甲、外披半旧八团花紫缎旧斗篷，头戴铜盔、
挂双刀的将领走了进来。他的斗篷带进来一股冷风，使相离几尺远的蜡烛亮儿猛一摇晃，连着闪了几下才恢复正常。闯王望着进来的将领说：“快坐下，捷轩。时间不早，咱们得赶快商议下一，不等摇旗了。事情不多，咱们商议定，早点休息，准备明天打仗。看情形，明天要有一场大的⾎战啦。”
只听小椅子猛然咯吱一声，接着又连响几下，进来的将领在火边坐定，用手的中耝马鞭敲下一膝盖，大声说：
“⾎战一场呗，这股脓早该挤啦。不⾎战一场，孙传庭是不会给咱们让路的。咱们往潼关赶路本来就是不去看亲戚！别看们他近几个月来占上风，我刘宗敏可不服气！”
李过常非喜
他的这种在任何情形下都不颓丧的豪迈格，从小凳上忽地跳起，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说：“捷轩叔，你说得对，咱们永远不服他杂种。要是⾼闯王死后大家弟兄仍旧齐心共事，他洪承畴和孙传庭别想占上风！如今们他认为咱们经已被包围啦，逃不出们他的手心，等着捉拿咱们往京北献俘哩，哼！”“他捉我的-！…”刘宗敏本来还要骂一句耝话才能发怈出对洪承畴和孙传庭的轻蔑之感，但是一扭头见看⾼夫人的两位女兵，是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立在门口望他，他把另一句耝话咽下肚里，朝火堆上吐了口唾沫，冷笑几声。
⾼夫人从里间走出来，坐在柱子旁边，笑着说：“捷轩，孙传庭还不认识你这位托塔天王，明天就要让他认识认识了。如今然虽咱们人马不多，定一得给官军一点颜⾊看看。这一年多来，咱们老八队还有没同孙传庭本人照脸哩。”
“你放心，他就是摆几道铜墙铁壁，咱们也要冲它个稀里哗啦。”
李自成把那个下书人的事告诉了刘宗敏。宗敏沉默片刻，把眼睛瞪得铜铃似的，望着自成说：
“你为什么不叫亲兵们把他吊来起先菗他两百鞭子？打他个⽪开⾁绽，还怕他不吐实话？”
自成听了他的话，微微笑着，暂不说话。刘芳亮说：
“万一他确实是曹
派来的人，打错了是不不好么？”“怕打错了？好办，好办。事后多赏他几两银子，说几句暖心话，料他也不会有二话。在样这时候，谁敢说他是不奷细？”
自成头摇说：“我看这个人是打死不会吐实话的。我拿砍头吓唬他，他面不改⾊，气不发
。如果确是奷细，他准是个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豁着一条命来的，把八斤半卖给孙传庭啦。以所我叫弟兄们先把他看来起，要不了多久会弄清楚的。”他望望刘芳亮和袁宗第，问：“们你两位在前队，有没得到什么消息么？”们他说在前边几个村庄里只见到少数有没逃走的老百姓，是都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婆，问不出多少消息，不过都听到说清兵在进攻京北，潼关的官兵很多。自成转向刘宗敏，问：
“捷轩，你看咱们明天该怎样打法？”
所的有目光都集中在刘宗敏的有棱的脸孔上，等他说话。在李自成导领的这一支农民军中，他的威信和地位都在诸将之上，经常担任类似总指挥样这的重要工作。那时候有没“总指挥”这个名词，以所人们习惯地称呼他“总哨刘爷”这“哨”字在当时是队的意思。他向大家扫了一眼，然后瞅着闯王，回答说：
“我看，情形有没什么改变，还按照你昨天决定的办法打吧。孙传庭拦在们我前边的大约不到两万人。两军相遇勇者胜。我看不难杀开一条⾎路。”一块燃烧着的木炭哗剥一声从火堆上爆裂出来，滚到他的两脚中间。他用指头把它迅速地拾来起，投进火堆，向大家笑着说：“起小当铁匠，我这手全是老茧，不怕火烫。孙传庭这位巡抚大人一准不敢像我一样用手抓火炭。讲到对垒厮杀，咱就得变成一堆火炭，烧得他缩手缩脚。”
是这决定胜负存亡的大战前夕，参加议事的人们都明⽩们他所面临的情势分十险恶，但是刘宗敏的神⾊和口气却那么安详，像好在谈着个一将要遇到的普通战斗，有没一丝儿焦急和畏怯情绪。⾼夫人在里心笑着说：
“看他多沉着！这号人，天塌了也能顶来起，华山在面前倒下来也不会眨眨眼睛！”她不声不响地把椅子往前移一移，静听着们他议论。
从⾼
祥到李自成，在这一支农民军中有个一好的传统：遇到重大的问题就召集众将领起一商议，谁都可以自由地发表意见。李自成的作风比⾼祥还要出⾊。他是总静静地听大家发言，己自很少做声；直到大家把意见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把大家的好意见挑出来，加以归纳，作出己自的后最决定。在现他比较担心是的洪承畴经已把摆在西安以南的一万多精兵撤到潼关，和孙传庭的人马会合。他皱皱眉头，用平静的声调说：“要只洪承畴没来潼关，事情就好办。这老东西用兵狡猾。我担心他经已悄悄地来到潼关了。”他向田见秀望一眼，问：“⽟峰哥，你看么怎打法？”
“凡事不妨往坏处想。我也猜想洪承畴是在潼关。至于么怎打，请闯王吩咐，我有没多的意见。”田见秀谦逊地微笑着，拈着下巴颏上的短胡子，带着大智若愚的神气。
闯王把眼睛转向⾼一功。一功顺手在火堆上加了几块劈柴，时同考虑着当前的危险处境。见看刘宗敏的两道宽阔的浓眉一耸，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他问：
“捷轩，你想出了什么鲜招儿？”
刘宗敏把拖在地上的斗篷角拉来起放在膝上，用马鞭子在左手宽阔的掌心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那一股轻松的微笑从他的古铜⾊的、棱角鲜明的面部消失了。他的两道浓眉⽑又在隆起的眼骨上耸了耸，说：
“闯王，你看，是是不可以趁今天夜间，冷不防给敌人个一回马
，先把曹变蛟整个一稀里哗啦，解除后顾之忧，明天好全力北进，冲破官军的堵截？”闯王向几位大将看了看，问：“们你看么怎样？”
堂屋的中空气立刻热闹来起，大将们纷纷说出己自的意见。有人赞同刘宗敏的计策，有人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是如今追在背后的不但是曹变蛟，且而增加了贺人龙和左光先，共有一万多人，实力很厚。况且自从翻山鹞①投降贺人龙之后，对贺人龙也不得不多加小心。再说，曹变蛟也是不个耝心大意的家伙。他作战同他的叔⽗曹文诏②一样勇猛，可是比曹文诏乖得觉多。即使曹变蛟会疏忽大意，周山也会提醒他。闯王在洮州、在阶州、在城固附近，几次想设下埋伏消灭追兵，是不曹变蛟自个儿有提防，就是给周山识破了。但主张来个回马
的人们坚持己自的理由，认为与其明⽇前有孙传庭以逸待劳，后有追兵，腹背时同作战，如不先下手，能占一点便宜总有好处。①翻山鹞－－⾼杰的绰号。一年前他投降了贺人龙，来后成为明末有名的四镇之一，受封为兴平伯。
②曹文诏－－明朝末年的一位名将，于崇桢八年在真宁县湫头镇陷⼊⾼
祥和李自成农民军的包围，被杀。在众将纷纷议论中，有只⾼一功有没发言。他是⾼夫人的弟弟，本名叫⾼国勋，表字一功，自从在义军中有点名气，本名就少人叫了。这位二十八岁的青年，如今担任中军主将，秉
忠厚正直，沉默寡言，人们都说他“打仗时像只猛虎，不打仗像个姑娘”⾼夫人在他脸上打量一眼，见看他为因过度辛苦，眼窝比往⽇深了，一股怜惜的感情不由得浮上心头；又见看他心事沉重的样儿，道知他定一有别的想法，她随即向自成使个眼⾊。自成也早已觉察出他有什么想法，这时见看桂英的眼⾊，就向他道问：“一功，你说说，今晚来个回马
行不行？”⾼一功不慌不忙地抬起头，用手掌在脸上抹了下一，正要说出他己自的不同意见，见看那个负责寻找本村百姓的小校走进来，暂时把话忍住了。小校走到自成⾝边说：
“闯王，老百姓找回来啦。们他听说是闯王的老营扎在村里，不再那样害怕，回来了几十口人。”
自成说：“好。快取三十两银子放赈！你说的那位姓杜的老头子找到了么？”
“我把他带来啦。他还叫个一驼背老头子跟他一道来。”
“在哪儿？”
“在大门外。”
自成嘱咐大将们继续商议，赶快站来起向外走去，満心希望会从这两个老头嘴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杜宗文老头子抄着手，夹着膀子，同那位驼背老头瑟缩地站在月亮地，心情紧张地等着闯王。一见看闯王出来，慌忙抢前一步，拱拱手说：
“闯王，你辛苦啊！老百姓如今都成了惊弓之鸟，一望见有人马来到，不管是官兵是还咱们义军，一哄而逃，巴不能变成地老鼠蔵到洞里。你可别见怪啊！”闯王笑着说：“老伯，你说的哪里话！
世年头，老百姓听说打仗，见看人马杂沓，自然都要躲蔵，谁肯拿命往刀尖儿上碰？再说，咱们义军的纪律也不好，难怪老百姓…”杜宗文截住说：“不，不。们你义军比官兵強多啦。老百姓心上有杆秤，谁好准坏全清楚。至于你李闯王的人马，在各家义军中是个尖子。人人都么这说，可是不我老头子当着你的面故意说奉承话。”
“可是
扰百姓，做坏事的人是还不少。”“唉，十指尖尖有长短，树木林莽有⾼低，么怎能一刀斩齐？人上一百，形形⾊⾊，难免良莠不一，何况是上千上万！”
“老伯，福宝可是你的侄儿么？”
“是我的亲侄儿，听说去年舂天就不在了。”
“是的，他阵亡啦。怪好个一小伙子，很惜可。”
“咱这洛南县境，们你十三家义军常从这里经过，随着起义的人很多，这两三年死的小伙子至少也有几百。两军阵上
对，刀对刀，会能不死人？”闯王点点头，叹了口气。他正要向杜宗文老头子打听消息，老头子先开了口：
“闯王，听说你叫我来，不道知什么事。我有一句话，不知敢问不敢问。”
“不要紧，问吧。”
“咱们的队伍明天要往哪里去？要往潼关么？”老头子小声问，寒冷和紧张使他的音声打颤。
闯王笑着问：“你打听这做什么？”
“唉，要是不你提到福宝，我也不敢样这冒昧，问你这句话。闯王，一则提到福宝咱们是一家人，二则你是咱老百姓的救星，为百姓打富济贫，剿兵安民。人非草木，我怎肯不说实话？”
自成的心中感动，赶快说：“老伯，请你快讲！”
“闯王，后有追兵，前有重兵堵在潼关，你今⽇的处境可不好啊！”老头子把站在背后的驼背拉了一把，推到闯王面前，说“狗娃，闯王是咱们自家人，你快说吧，快把你听到的话说给闯王道知。别怕，说错啦闯王也不会怪罪咱们。快说！”
驼背老头很惊慌，只见胡子和嘴
连连菗动，呑呑吐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闯王越发莫名其妙，里心说：“莫非他有什么冤情，要我替他伸冤报仇么？”杜宗文老头见看驼背不说话，很焦急地对他说：“嗨，你这个人，越到你该说话的时候你越像噙着満嘴⽔，吐不出一句囫囵话！如今事不宜迟，别耽搁啦！”
驼背老头用恳求的眼光望着杜宗文，结结巴巴说地：“三哥，就那几句话，你，你说呗。我这个拙嘴…”
杜宗文生气说地：“你呀，嗨！你一辈子像个一晒⼲的死蛤蟆，踏在鞋底下跺三脚也不会吭一声儿。如今啥时候？是还 样这，耽误大事！”
“这位是谁？”自成问。
“他是我的叔伯兄弟，按门头还没出五服。为因他起小讨饭，放牛，没迸过学屋门儿，以所活到老有没起大号，到如今胡子花⽩啦，人们还叫他狗娃。”
“老伯，他不肯说，你就替他说了吧。”自成催促说。
“好，我就替他把事情禀报你闯王吧。狗娃今天去北乡亲戚家一趟，听说一些官兵的消息。人们说，孙抚台带了很多人马驻扎在潼关南乡，说要堵住你闯王的人马，任你揷翅膀也莫想飞过。你明儿要是带人马往北冲啊，唉，可得千万谨慎！”
李自成不但有没吃惊，眼睛里反而含着笑意，等候杜老头继续说下去。一阵尖利的霜风萧萧吹过，两个老头子连打几个冷颤，越发显得瑟缩。自成向站在背后的双喜看一眼，说：
“去，取两件棉⾐服来！”随即，他望着驼背老头子问“你道知官军大约有多少人马？”
驼背打着哆嗦，好不容易地回答了一句：“听说有…两三万人。”
李自成想着这数目有些夸大。据他估计，孙传庭能够集结在潼关附近的大约有一万五千到两万人马。但是即使是一万五千人马，加上背后的追兵和左右两边的堵截队部，合来起也有三万多人。他很感谢两位老头子的好意：不能大意！
“有还别的消息么？”
杜宗文用肘弯向驼背碰下一，用眼⾊催他快对闯王说出来。驼背的厚嘴
嚅动几下，也用肘弯碰碰杜宗文，说：“三哥，你说吧。”
“耽误时间！好，我替你说吧。”杜宗文抬头望着闯王的脸孔说：“有还，潼关南乡的山寨同咱这儿的山寨不同。那儿一向是硬地，同们你 有没拉扯，反贴门神不对脸，这你道知。”
“我道知。”
“那儿的山寨里住有富豪、乡绅，有乡勇守寨。听说孙抚台经已传谕各寨乡绅，叫们他协助官兵，把守各处险要路口，不让你的人马通过。”
棉袍拿来了。如今闯王的队部里也缺少棉⾐，是这双喜己自和他的亲兵头目平常穿的两件旧蓝布棉袍。闯王把棉袍接在里手，亲自披在两位老头⾝上，说：
“把这两件棉袍送给们你吧。虽说旧了，到底还能够遮风挡寒。”
“这，这，”杜宗文老头闪着泪花，结结巴巴说地“你样这惜老怜贫，我只好，只好受下。这一生没法报答，下一辈子变骡子变马报答你闯王爷的恩情！”
驼背连着“嘿嘿”两声，嘴
和喉咙嚅动着，频频头摇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穿着棉袍，指头在扣扣子时颤抖得分十厉害，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到又⻩又瘦、带着很深的皱纹的脸颊上，又滚迸像草一般的花⽩胡子里。闯王笑着说：“小意思，说什么感恩的话！们你可听说洪承畴如今在哪里？”
两个老头子互相望望。驼背摇头摇，说他不清楚。自成感到一点宽心，为因他想，如果洪承畴率领大军来到潼关，老百姓会有谣言蜂起的。但是他的宽心是有限度的，为因他深知洪承畴是个一诡计多端的人。
“听说満鞑子围了京北，可是的真？”他又问。
“噢！你看，你看，”杜宗文甩着手说“么这重要的话，本来要对你闯王说的，可是你不问，我竟然会忘了！这可是不谣言，是真有其事。我还听说，万岁爷经已给制台和抚台来过圣旨，催们他进京勤王。”
“催们他进京勤王？”
“老百姓都么这纷纷传说。”
“老百姓么怎会道知来了圣旨？”
“蠓虫飞过都有影，何况是堂堂圣旨来到，能够瞒住谁？纵然孙抚台己自不说出来，他的左右也会传出来。”
闯王沉默片刻，又问：“你听说曹
的消息么？”“曹
？…”老头子想了一阵，说“上月半间，不，上月尾吧，传说有大股义军到了陕州一带，佛仿听说是曹率领的，要往西来。来后又听说孙抚台带着人马出关去打，打个胜仗。后以就有没听说这一股人马的下落啦。咱这儿山地闭塞，同陕州相离很远，又隔省，是只影影绰绰地听到些谣言，不清楚。”“有没听到别的消息么？”
“有没啦。闯王爷，明天务必多多小心啊。”
“我定一小心就是。快回去安歇吧。我下次路过这里，定一派人找你。”
“唉，天不转地转。下次你闯王爷再打这里经过，要只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我拄
子也要接你。”闯王送老头子们走出大门外，向西南方侧耳听了下一，听不见人声，转⾝往上房走去。他心中盘算：孙传庭在潼关南原人马很多，崇祯有诏书调他和洪承畴去京北勤王，这看来是都确实的。这一仗么怎打法？…
自成刚走进院里，郝摇旗来了。他把后最一
骨头扔在地上，对自成一拱手，噴着酒气说：“李哥，我来迟了。”
“不算迟，在正等着你哩。快进去商议大事吧。”
这位郝摇旗名叫郝大勇。他是不李自成的嫡系将领，而是⾼
祥亲手提拔来起的一员猛将。有次一农民军在作战中情况分十不利，在官军的猛攻下死伤惨重，阵地经已
始开动摇。郝大勇从⾼祥⾝边掌旗官的里手夺过来“闯”字大旗，在马上不住地摇着大旗，狂呼着向官军的阵里冲去。那些正惊慌动摇的农民军将士一见看“闯”字大旗向前冲去，都跟在后边狂呼着向前冲杀，形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伟大力量。转眼之间，场战的局面完全扭转，把官军杀得落花流⽔。从此后以，大家给他起个绰号叫郝摇旗，本名儿倒不大有人提了。⾼
祥牺牲后以，他的余部都归自成率领。一年来死的死，散的散，也有不少投降的，如今只剩下郝摇旗这一般了，经过不断行军和战斗，他手下也只剩七百多人。一年多来，李自成对于军纪逐渐加严，但是郝摇旗的队部
是还常常违反军纪，奷、抢劫和杀害百姓的事情不断发生。闯王只委婉地劝说郝摇旗，对他不责之过严。两三天来，自成派他不断地向武关等通向河南的关口试探官军防守情形，希望能冲往河南，都没成功。刚才他得到闯王的传知，叫他来老营议事，他在正叫亲兵们替他在火上烧只一从老百姓家里捉来的老⺟。子烧得半生不，他就提着上马，他的亲兵们不知从哪儿又替他弄到了一斤多⽩酒。他在马上一边喝酒，一边吃子。等来到杜家寨，酒喝⼲了，只一三斤多重的老⺟也吃完了。拉着郝摇旗回到上房，闯王把杜宗文老头子所说的新情况告诉大家，然后道问：
“们你商议出结果了么？”
刘宗敏回答说：“是还没结果。时间不早，由你决定吧。”
在自成出去这会一儿，⾼一功提出来个一新意见，引来起一番争论。按照⾼一功的意见，⼲脆暂时放弃往河南去的打算，避免明大同官兵在潼关附近决战，于今夜回师向南，从贺人龙的宿营地杀开一条⾎路奔往汉中，脫离了包围后以，再作道理。但刘芳亮和袁宗第都反对他的意见。们他担心洪承畴和孙传庭不去勤王，或只派小部分官兵勤王，而用大军尾迫不舍。们他说，将士们早就抱着个一冲出潼关的决心，如今有只一鼓作气，直向前冲，军心才不会涣散。倘若回头向西南，一旦稍有不利，士气就会全垮。几个月来，人们提到西番地和陇东南的穷山荒野就头摇叹气，如果再被官军
到那里，即令不冻死饿死，也会全军溃散。至甚目前要只说往西边去，军心就会动摇。李自成道知了刚才争论的情形，眼睛望着火光静静地转动着，浓黑的眉⽑不时耸起。过了好长一阵，他然忽用右手一挥，作了决断，下令四更吃饭，趁着月⾊出发，按照原计划从潼关附近冲⼊河南，有进无退。他把各个大将的任务
代清楚，把兵力重新调整下一，接着向郝摇旗问：“摇旗，你手下的弟兄不多了，跟补之起一断后，对付曹变蛟同贺人龙好么？”
由于过于疲劳，也由于酒力发作，刚在火边一坐下，郝摇旗就闭着眼睛打鼾，闯王所说的话他乎似听见，又乎似没听见。如今听到闯王提到他的名儿，一乍睁开眼睛，是还睡意很浓，怔怔地向大家望了一圈，又望着闯王，问：
“自成，你说什么？”
闯王笑着说：“要打恶仗了，需要你摇动大旗冲杀。”
“好哇！请你下令！”郝摇旗大声说，双目闪光，困乏和瞌睡全有没了。
“你同补之起一担任断后好不好？”
“闯王，我的哥，我刚才朦胧中听见像好你说潼关的官兵更多了，孙传庭在恭恭敬敬地
候咱们，可是的真？”“是的真，老孙在潼关附近排队恭
。许也老洪也快来了。”“人马有好几万？”
“据老百姓传说有两万多人，我看不会超过两万。”
“妥啦，我清楚啦。自成，你派我同刘哥起一在前边开路吧，别派我断后啦。”
“可是你这些天打的仗特别多，太累了。”
“当武将，遇到打仗的时候还怕累？等打过胜仗，痛痛快快地睡三天三夜！”
“好吧，”闯王说“你就多辛苦一点，在前边开路吧。大家想想，有还什么好主意有没？”
“要只派我打头阵，我有没话说啦。”郝摇旗说了这句话，又分十困倦地闭起眼睛，扯起鼾来。
大家望着他笑了一笑。刘宗敏问：
“明天这一仗不同往⽇，彩号么怎办？”
“轻伤的弟兄都参加作战，重伤的…”自成迟疑下一，转向⾼一功，问：“随着老营，行么？”
⾼一功感到为难，为因老营的将士本来不多，明天还准备着哪里吃紧去接应哪里。他想了想，说：
“只好让们他随着老营吧。惜可 们我在这里人地生疏，要是能把们他留下，窝蔵个一时候，那就好啦。”
在片刻间，大家都不言语，互相望望。全军因伤重不能骑马的有两百多人，需要用门板和竹
抬着，成为行军和作战的很大累赘。明天让们他跟着老营突围，不但要使用几百名弟兄抬们他，且而给老营带来很大困难。可是不带着们他又么怎办呢？在正这时，⾼夫人然忽提醒闯王说：“既然这村的中老百姓同咱们义军素有瓜葛，那个杜老头的侄儿原是咱们手下的弟兄，为什么不同杜老头商量下一？倘若这村里老百姓肯帮忙，咱们不妨多周济老百姓一些银子。重彩号能在此地窝蔵一时是上策，跟着老营走是不办法。”
“对，就么这办！”闯王说“要只打听下一，若这寨里有没坏人，走不了风，有没比这个办法更好啦。一功，叫双喜陪着你去找杜老头，问清楚寨里底细，请他想想办法，要只窝蔵三五天，事情就好办了。不管仗打的结果如何，官兵是不会长留在这一带的，们他或者跟在庇股后追咱们，或者遵旨勤王，都得离开这里。”
⾼一功同双喜刚走出堂屋门，闯王又想到从这里往潼关有几条路，最好走一条又近又隐蔽的小道，免得中途同一些山寨的乡勇纠
。他嘱咐⾼一功在本村老百姓中找个一可靠的向导，井嘱咐谈好后把杜老头带来同他见见。刘宗敏把膝盖一拍：说：“我的办法也想出来了！对，要只找到杜老头把这第一步棋子儿走活，后以的步子就好走了。我是蓝田人，我的营里蓝田老乡很多。这些弟兄们，谁在蓝田大山里有没家？谁有没三亲六故？等到几天之后，官兵一走远，就可以把重伤的转送到蓝田山中。别说有只两百多个重伤的，再多两百也不犯愁。从我的兵里边挑那些在家乡人缘
的，留下来二十个人好啦。”⾼夫人接着说：“再请尚神仙把他的徒弟留下个一来，也把药留下一些。”
闯王说：“对，你想的
周到，就么这办。”⾼夫人又说：“有还，把各营的眷属都集合到老营来，免得留在各营里碍手碍脚，让将士们背着一堆活包袱跟官兵⾎战。在⾼闯王活着时就定有规矩，可是总不能完全遵行。目前的处境不比往⽇，今夜就传知各营，明早起⾝前以，定一把女人孩子们送到老营来。要只老营在，我在，我不会让官兵损伤眷属们一
汗⽑！”说到这里，她望着刘宗敏，改换口气，含着笑说：“捷轩，你是大将，需要以⾝作则。把两位先后①送到老营来，舍得么？”①先后－－米脂方言称兄弟的
子为先后。刘宗敏哈哈笑来起，说：“我遵令送来，请嫂子放心。”
⾼夫人向侄儿望一眼。李过赶快说：
“婶子不说，我也要把来亨他娘送到婶子⾝边来，”
刘宗敏向田见秀打趣说：“是还⽟峰利闪，嫂子死了几年也不再娶，跟庙里和尚一样，无牵无挂。”
田见秀笑着说：“天下未定，要什么家啊！”大家又谈了一阵别的话，准备散去。自成叫⾼夫人把金银珠宝拿出一部分，分给刘宗敏等带在⾝上。然虽他有没嘱咐什么话，但是大家都明⽩他是怕万会一被打散，不能不预作安排。大家别了闯王和⾼夫人，骑马走了。
经杜宗文找村中老百姓一商量，大家然虽有点担惊害怕，但为因 们他一则感
闯王的周济，二则同农民军素有瓜葛，三则也为因官兵几次从这里经过，奷烧杀，无恶不作，使们他恨之⼊骨，以所答应替闯王窝蔵彩号。去过，这个村庄不止次一替本县的大杆子①窝蔵过彩号和⾁票。⾼一功把杜宗文带到闯王面前，⾼兴说地：①杆子－－明末商洛地区对本地小股农民叛
队部叫做杆子，统治阶级则称之为“杆匪”在相邻的豫西地区也是样这称呼。“李哥，乡亲们答应帮忙！”闯王笑着问：“可以窝蔵？咱们的彩号可不少啊。”
“行！们他说，离这里三里远有个一人迹罕到的地方，那里有个一很深的山洞，洞口在悬崖上，离⾕底有三丈多⾼，完全被草木遮蔽，不管从山上，从山下，都难瞧见。们他都说，把重伤员蔵在洞里，本村有没底线②，没人会露口风，万无一失，别说官兵不会去那条荒⾕，即令从那里走过，也绝不会道知在悬崖上有个一半里深的山洞可以蔵人。”
闯王仍有点不放心，转向杜老头望了望，问：“老伯，咱这寨子里有有没人跟乡勇们有瓜葛？”
②底线－－隐蔵的奷细、暗探。
“有，可是们他都逃出在外。”
老头子详细地告他说这个穷寨子在近几十年中只出过个一有头脸的人，庇股下也有几顷地，一座山场。前几年，曹
的人马打这儿过，把他的房子烧光啦，人杀了几口，他己自逃到西安府不敢回来。有还一家土财主，同北乡有来往，前年逃到华
城去了。老营所住的宅子就是他家的。如今留在寨里的尽是穷人，同那些有钱的山寨没来往。原来有几个狗腿子，的有死啦，的有逃啦，有还
个一在寨里，失了靠山，老老实实种了巴掌大一片山坡地。听了老头子这番话，闯王说：“要是不会走风，我就把彩号留在这儿窝几天。请你老人家同乡亲们多关照，我不会忘记们你。”
“你放心，不会有风吹草动。”
闯王立刻叫⾼夫人拿出一百两银子，
给杜宗文，请他散给全村的乡亲们，表示他的感谢。杜老头坚决不肯受，说：“闯王爷，你刚才经已拿三十两银子赈济全村百姓，这一百两银子们我决不受。是都 己自人，说什么感谢！”
他不收下银子，闯王哪里肯依？推让了一阵，老头子只好收下，答应今晚上就分给全村，并说全村家家都在断顿儿，正没法活下去，这一百三十两银子救了全村的命。说着，他的热泪簌簌地滚了下来。闯王向一功问：
“什么时候把伤号抬送去？”
⾼一功回答说：“马上就抬送，我经已派总管去准备，老百姓也在准备梯子、绳子。双喜要跟们他一道去亲自看看。尚子明也派了个一得力徒弟同伤号留下，惜可药少，金创药差不多都用完了。”
“多留下一点钱，想办法再凑合一点口粮留下。”
“都经已安排好了。”
“向导呢？”闯王又问。
杜宗文老头赶快回答说：“带条子的①也找好啦，闯王，就是刚才跟我来见你的背锅②狗娃。他在潼关乡下讨过三年饭，山山⾕⾕，村村落落，摸得透
。”①带条子的－－杆子的黑话。将路叫做“条子”你向导为带条子的。
②背锅－－土语称驼背为背锅。
闯王点点头，略带沉昑说地：“好是好，是只年纪大了一点，怕受不了累。”
杜宗文说：“闯王爷，他的年纪可不算大！他起小就受苦，一辈子没伸展一天，磨折得外貌很苍老，实其他还不到四十五岁哩。他的腿脚好，要只肚子里填
瓤子①，翻山越岭，跟年轻人一样。”①填
瓤子－－杆子的黑话。说吃饭是填瓤子。“啊，我为以他有五十多岁呢。他家里有什么人？有老婆孩子有没？”
“庇老婆孩子，有只 个一快七十岁的老⺟亲。他自幼讨饭，给财主放羊、放牛，大了给财主扛长工、种地，累成背锅，苦了大半辈子，连个女人也讨不起，还把三分二厘祖业地出了手。虽说自幼穷，为人倒正派，有胆量，是还个孝子。要是不有个老⺟亲拖住腿，他早就是不 样这了。”
闯王笑着问：“难道他也想造反？”
杜老头说：“要是不老⺟亲拖住腿，…嗨，别看他貌不惊人，当刀客，拉杆子，他可敢。”自成对这个向导感到満意，转向一功问：“快派人送他到前哨去，叫老袁给他一匹口牲骑。”
“马上就派人送他去。”
“给他一点钱。”
“经已给了他二两银子，他不肯要，勉強他收下啦。”
闯王想到驼背是个一孝子，家中老⺟亲年纪很大，明天做向导又分十危险，心中感到不安。但是时间仓猝，另外怕找不到适当的人。思索片刻，他吩咐⾼夫人取出十两银子，
杜宗文老头子转给驼背，留给他的⺟亲。杜老头走了后以，⾼夫人说：“咱们常常在困难时得穷百姓的接济，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好人。”
“到处穷人是总同咱们心连心。们你还记得么？”闯王向⾼夫人和⾼一功望望，接着说“崇祯八年舂天，咱们初到江北①，那真是人地生疏，语言不通。可是穷百姓望风相
，惟恐咱们不去。咱们在正围攻颍州②，离凤
有还几百里，凤的穷百姓就纷纷前来接，献上册子，上写着某家是富户，某官贪赃，某处驻扎有多少官军。要不，咱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地破了凤，焚了当今皇上的祖坟。就从民心一点看，朱家的天下不会长久。一功，你快去朦胧片刻吧，经已三更过啦。”①江北－－明朝所说的江北指在现安徽和江苏两长省江以北的地方。
②颍州－－今安徽⾩
。“不，我等把伤号送走后才能休息。捷轩留下的二十个弟兄马上就到，我还要当面嘱咐们他些话。”
自成望望他，没再说什么，走迸里间，也不解甲，困倦地倒在
上。但是想到明天的大战，他的瞌睡登时有没了。局面如此不好，许也全军的生死都决于明⽇一战！他静静地望着窗上的月⾊，听着远处传来的萧萧马嘶，脑海里在盘算着明天从潼关突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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